早些时候,怡安街旁边有两个市场,按方位被称作南市场和北市场。北市场挨着当年的新新影院,南市场则在当时的民主电影院以南100米左右的地方。这俩市场基本都在现在的东方购物中心和妇幼保健站一带。北市场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前后就已经不复存在了,南市场和庆丰戏院相辅相成,一直热闹红火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。因为南市场能听评书,看杂耍,品小吃,所以当时相当热闹。说它和庆丰戏院相辅相成, 那是因为爱听戏的票友, 往往也都是南市场的常客。说起南市场的热闹景象,咱的老朋友梁子和老先生,又带来了新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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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资料图)
南市场有很多可看可瞧的内容,有些是当街围个圈儿就能看的,比如打把势卖艺的。评书表演就是在各个茶楼茶馆书院书场里才能听的,算是比较讲究的艺术形式了。南市场有十来个可以听评书的场子。
梁子和与南市场的缘分得从评书说起,爱上评书又跟他是京剧票友有莫大的关系。话说那一年, 梁子和也就十一二岁,但那时已经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京剧票友了。从怡安街过来,穿过南市场, 路过一家刘家茶馆,这刘家茶馆是楼上楼下的大型茶馆, 常年有些曲艺节目表演,客人可以一边喝茶, 一边看节目。此前,梁子和是从没去过这个茶馆的。
那天经过南市场的刘家茶馆,梁子和听见一声响亮的醒木拍桌子的声音,接着就是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开场:“亲父母也要孝,晚父母(指养父母)也要孝,为人双亲若不孝,清风亭雷击张继宝。”因为梁子和听过京剧《清风亭》,对这个故事非常熟悉,一听说书人要用评书来讲这个故事,一下就被吸引住了,抱着这样的好奇心,他进了刘家茶馆。
刘家茶馆楼下是专门说评书的书场,一般是午场和夜场两场,夜场的时间一般是六七点,具体时间冬夏不同。楼上每天安排不同的表演,有蹦蹦戏、西河大鼓、相声和京剧,今天演这个明天演那个,由茶馆安排场次。楼上曾经有个女演员表演京剧, 叫李淑兰,能
演老生杨波、 花脸徐延昭、旦角李艳妃, 名噪一时,她来演出时,茶馆就会爆满。
茶馆分为两种,一种只喝茶,不演节目,叫“清茶馆”。刘家茶馆算是大茶馆,可以边看节目边喝茶,还相当于饭馆,有炒菜。那时候刘家茶馆还包办酒席,谁家要摆宴席, 提前预定好,到了那天,由茶馆把预定桌数的酒菜送到客人家里去。那时候摆宴都在自家,不像现在,直接到酒店饭馆就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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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月除了看大戏,听评书也是一大休闲选择。南市场有不少书场,都是人们聚集听书的好去处。
评书演员的道具比较简单, 醒木和纸扇子最常见,用得最多,偶尔也会用到手绢。醒木是一块宽宽的木头,因为开书之前客人们
都在座位聊天, 环境嘈杂, 说书人一敲醒木,人们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台
上,就安静下来了。纸扇子在说书人手里通常代表武器、兵器,通常拿起来当刀和枪来示意。手绢用来示意女子遮面的动作或水袖的效果。
评书说到精彩的地方有个术语,叫“扣子”,就是留悬念的意思。比如主人公性命攸关的时候,突然出现一个人,主人公的命运如何?这个时候书停了,这就是扣子。接着不再说主人公的情况, 开始介绍来人的情况,这个叫 “倒插笔”, 讲来人是什么人,为什么来,怎么和主人公认识的,全交代完才继续说主人公的情况。这样说书就很吸引人。
评书一 开始, 还不是说正书,而是先说一个小故事、小笑话,几句《西江月》的诗句,先拿这些来暖场, 吸引客人的注意力。梁子和听到的那几句,就是开书的时候说的小故事。这些小故事往往短而精彩,还能告诉人们一些道理。
“有一对老夫妇,无儿无女,老头在一天黄昏听见小树林里有婴孩的哭声,就循声看见一个被丢弃的男婴,天庭饱满,地阁方圆。老头问了半天也没人应,就把孩子抱回了家,起名叫张继宝。老两口把孩子抚养长大,张继宝十五岁的时候到县城去玩,偶遇亲生母亲,因随身信物得以证实身份,才知道亲生父母是官宦人家,家中有两个姐姐。他嫌贫爱富,不认养父母,搬到了亲生父母家。考中状元后,张继宝正巧到养父母所在的地方走马上任,老夫妇去衙门看他,他竟不认他们。悲愤之下,老妇撞柱而死,老头难过至极,找他评理,竟被张继宝命人用乱棍打死了。他的行为天怒人怨,就在一次他路过清风亭的时候, 被雷劈死了。这个故事就是教育我们,要孝顺父母。”直到现在,梁子和还记得这个小故事。
开场的小笑话一般也很短,带些调侃的意味。梁子和印象中还记得这么个笑话故事:有老两口,有三个闺女,三个女婿,家里有些财产,但有贵有贱,想分给三个女婿。三个女婿都想要贵重的财产, 老妇觉得三女婿最憨厚,想把好的财产给他,但是大女婿、二女婿不乐意。最后决定一人说一句话,看谁说的话能把老夫妇逗笑了, 好的财产就给谁。大女婿说:“林”字拆开两个木,这个木做柁那个木做柱。二女婿说:“出” 字拆开两座山,这座山出锡那座山出铅。三女婿说:“尖”字分开两个叉,这股叉叉你那股叉叉他。三女婿的话既反击了大女婿和二女婿, 也把老夫妇逗笑了,得到了贵重的财产。
这些都是热场的段子,梁子和第一次听的评书其实是《大八义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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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子和回忆,南市场里的书场很多,说书人也不少,他当时去的刘家茶馆,说书的是柴天放先生,艺术水准相当高。
评书艺人的本事很大,既能讲儒家的孔子, 又能说孙子兵法。一部书人物众多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和性格,一个人要把所有人的特点都表现出来,说到两个人对话,可能一个说的是山西话, 一个说的是北京话,一个说的是东北话,一个说的是天津话。当时不少评书艺人还故意把一些人物设计成说张家口的此地话,听起来既亲切又风趣。
除了不同的方言,评书艺人还有很强的模仿能力, 女孩子、大汉、老头、老太太,不同性别和年龄的人要有各自的特点;粗鲁莽撞的、恶霸地主……各种性格和身份的人物也都有自己的特点。正所谓“装虎像虎,装龙像龙”,说什么像什么,达到这个效果都是提前对人物进行了了解和分析,做足了功课。
一场书一般两个小时左右,晚上十点之前说完。说到二三十分钟的时候,就有人拿着笸箩到座位上来收钱, 没有固定钱数,没钱的给个二分、三分,有钱的给个一毛钱。一开始是工作人员下来收钱, 后来改成进门买门票,一毛到一毛五的样子。喝茶的价钱也不等,一个壶一个碗是一个价钱,一个壶三个碗(也就是三个人喝)又是一个价钱。
那天梁子和一进茶馆,柴天放就看见了他。因为书场里常客多,冷不丁进来个新人,还是个孩子,评书艺人眼力又好,自然能注意到他。等他去了三四次,柴先生就问他多大了,哪儿来的钱, 为什么喜欢听评书这些问题。梁子和家里有小吃摊,所以他的零花钱不用买吃的,就拿来听评书。柴先生还跟工作人员打招呼说, 这孩子有钱就给几个,没钱不给也行。
梁子和回忆,当时的评书有一种叫“袍带小说”,像《三国演义》、《东周列国传》、《杨家将》、《岳飞传》等等;另一种是武侠小说, 像 《三侠五义》、《大八义》、《小八义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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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评书, 南市场还有在空地上表演摔跤、变戏法、打把势卖艺,耍十八般武艺的,好不热闹。
演杂技的技艺相当高。梁子和看过一个吞铁球的, 把几个铁球吞进肚子里, 观众都能听见铁球在他肚子里 “咣当”响,再吐出来,还有吃火吐火、鼻子冒烟的, 观众都主动给不少赏钱。
南市场常年跟庙会似的,人很多,小吃也很多。大茶壶里滚开的水,泼出一碗碗油炒面;烧饼就有十几二十种,小烧饼包豆馅、糖火烧、糖墩儿、麻酱烧饼……油条油饼,排叉薄脆,外皮焦而脆,里面的豆馅从划口处露出来;炸豆腐老豆腐羊杂……
小吃摊儿一个挨着一个,面案炉子就在眼前,原料一字排开,都是真材实料、货真价实,怎么做的一目了然,吃着也放心。人们可以早起在南市场吃个早点, 下班了来看个杂耍听个评书, 晚上再去庆丰看大戏,无限惬意。
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 小吃摊儿逐渐被撤消, 南市场就慢慢萧条了, 但是当年那繁华热闹的景象, 仍能让今天的人们在头脑中描绘出一幅市井画卷。醒木的敲击, 小吃的香气和叫卖的吆喝声都是如此生动鲜活……